汾阳善昭禅师南行述牧童歌(十五首)
作者:冯学成
其一
我有牧童儿,常乐古书典。
不将文笔抄,只么便舒展。
未曾读一字,要文千万卷。
应物须不亏,问答能只遣。
品析:在“牧牛诗”内有一层关系先得谈一谈。如前面几则公案中,有的是“人牛”不分,人即牛,牛即人;或心即牛,牛即心。但有一类是“人牛”各异,以人“牧”牛,最后才到“人牛”不分,“人牛”合一。
人们的心中,往往既有牛,也有牧牛之人。牛喻烦恼,牧牛者喻人们的理智。人们在生活和工作中,对事对物都会产生相应的判断,是“是”吗?“非”吗?是“吉”吗?“凶”吗?合理不合理呢?日后怎么办呢?只要内心处于一种警觉或权衡的状态,就表明你心中的“牧牛”者,正拿着鞭子。
当然,禅宗所说的“牧牛者”,鞭子是佛教的正知正见,其对“是非”的评判则是依照佛教的理论。而禅宗,则是以其特有的见地,在其中“杀活纵夺”。下面我们还是来看汾阳善昭禅师的这位“牧童”吧。
“我有牧童儿,常乐古书典。”我有一个“牧童”,他可是有特别的喜爱,喜欢的是“古书典”。不要以为这个“古书典”是三坟五典,九丘八索或四书五经。这类书,对禅师们而言,简直谈不上“古”,而且更不足为“典”。说穿了,这个“古书典”就是指无始劫来,并贯穿古今的佛性禅心。
“不将文笔抄,只么便舒展。”这样一部“古书典——佛性禅心,是用不着文笔来抄录的。文是一部“无字天书”嘛,只要你看,它就“舒展”——打开了。你不想看,它就合起来。而且,不论看与不看,这部“天书”“照样”舒展得很。
“未曾读一字,要文千万卷”,这部“天书”是“无字天书”,当然上面一个字也没有。但人类社会的文化、文明,那千千万万的书,不是从这部“天书”——我们的心中流出来的,不全都是人类心灵的作品吗!
“应物须不亏,问答能只遣。”佛性禅心,可以神应万物,却毫发不损,半点不亏。随问随答,自由支配,永远可以支配。这样的“牧童儿”,真是比神仙还风光啊!
其二
我有牧童儿,执杖驱牛转。
不使蹈荒田,岂肯教驰践。
泉水落岩崖,青松长石畔。
牛饱取阴凉,余事谁能管。
品析:第一首是总说“牧牛儿”的功用,以后各首,则是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细加描述。
“我有牧童儿,执杖驱牛转。”既是牧牛之人,当然得有“牛”牧,“牧牛”不外乎用鞭子和棍棒,这里是用的棍棒——“杖”,对牛的行为进行指挥。
“不使蹈荒田,岂肯教驰践。”对所“牧”之“牛”,“荒田”——无所视事、无所用心的地带也不容让它进入,更不用说让他去“驰践”——成天胡思乱想,胡作非为了。
“泉水落岩崖,青松长石畔。”对于这条“牛”,既不让它“蹈”,又不让它“驱践”,那么又往哪里去“牧”呢?当然有地方,而且这个地方很美,你看:“泉水落岩崖,青松长石畔”,在幽泉瀑布,青松长石边——环境太美了;只是无“草”啊!
“牛饱取阴凉,余事谁能管。”没有草,这“牛”吃什么呢?但饮清泉水嘛,这样的“牛”是不能吃“草”的,喝“饱”了泉水,在日照不到之处“纳凉”。还有没有其它的事呢?那就不用其管了。
其三
我有牧童儿,骑牛入闹市。
不把一文钱,买断乾坤地。
种也不施工,收也无准备。
当市垛皮鞭,蛰户一齐启。
品析:“我有牧童儿,骑牛入闹市。”这个“牧牛儿”真怪,不准“牛”入“荒田”,却可骑入“闹市”。
“不把一文钱,买断乾坤地。”一般人不懂其中的道理,对于天地乾坤,是可以不花一文钱就“买断”了呢?是的,进公园都要收门票,别人的房舍非经邀请,是不可擅入的,因为那是被人们“占有”了的,当然不允许你随便跨入,但天地乾坤就不同了,谁也不能占有,它也不收人们“一文”钱。人们享受阳光、春风等,都是没有交费的嘛,何况自己身心这个“小宇宙”,更不用向谁缴纳什么费用了。
“种也不施功,收也无准备。”万物因缘而生,因缘而长,因缘而熟,缘尽而散,原不需人们去“施工”,去“准备”。哪怕是种庄稼,尽管你也耕耘、施肥,但庄稼的生长、成熟,都是它自己的事,“拔苗助长”行吗?人们自己的生老病死,你自己作得了主吗?
“当市垛皮鞭,蛰户一齐启。”在闹市中区,抽一响鞭,那所有原本关闭的店铺,也于忽然间大启大开了。王阳明时有一个故事,有人问王阳明:“你说万物都在心内,这山里有这么一树花,怎么能说这花就在心内呢?”王阳明回答说;“未来时,此花与心同归于寂,当来看此花,此花与心一齐明白起来,可知此花不在心(认识)外。”人们的注意力指向哪里,就如一记响鞭,所及之处都会“明白起来”,如同“蛰户一齐启”一样。我们的眼耳鼻舌等感官,人们知道它们是怎样“开”,怎样“启”的吗?
其四
我有牧童儿,长年百不作。
日出向光明,天晴入岩谷。
溪水洗牛头,嫩草蔽牛脚。
从它万象昏,我心长寥廓。
品析:上一首诗,暗寓有老子“生而不有,为而不持”之意。而这一首,则又有“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”,“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”之意。
“我有牧牛儿,长年百不作”,上一首可以“骑牛入闹市”,虽入“闹市”,结果是“百不作”,什么也不干,可以说是深藏不露,百事不为。
“日出向光明,天晴入岩谷”,太阳一出,就把牛儿赶出栏圈,如果天晴不雨,就把牛儿赶入山谷。虽然“百不作”,对牛儿还是应搞点“体育活动”。总之是“面向光明”。
“溪水洗牛头,嫩草蔽牛脚。”在山泉水清,在山草无染。牛儿在这净洁之地,怡然安养。
“从它万象昏,我心长寥廓。”老子说:“俗人昭昭,我独昏昏;俗人察察,我独闷闷。”汾阳禅师正言若反,反言若正。总之,还给万事万物一片混沌,留给自己一片光明。这里,到底谁“昏”,谁“寥廓”呢?总之,顺说倒说都有理啊!
其五
我有牧童儿,寻常一似痴。
有言人不会,无心道自知。
海岳指渊峻,乾坤广极低。
人间承何力,空拳掌万机。
品析:刚才还在说“我心长寥廓”,这里却又说:“我有牧童儿,寻常一似痴”了,总之正说反说,横说竖说总是有理,为什么呢?“有言人不会”嘛,别说他人懂不了,就是自己也不知怎的,也懂不了。又为什么呢?“无心”嘛。说上说下,说前说后,全是“无心”之言,语无伦次,既不需要他人明白,又不需要自己明白。不过只有一点决不含糊,这就是“无心道自知”,不这样糊里糊涂,如人们那们“精明”,就绝对感受不了“大道”了。
“海岳指渊峻,乾坤广极低。”别以为这个“牧童儿”糊涂,他却知道海很深,山很高。也知道乾坤广大无边,而且是天高高在上,地低低在下的道理,多了不起!
“人间承何力,空拳掌万机。”如果人们要问,这个“牧童儿”何以如此“神通广大”、了知一切?很简单,他只有“空拳”一个,却可以“掌万机”,把握着万物的命脉。
其六
我有牧童儿,身心如铁石。
不依诸佛言,不取世人则。
吹笛高山上,把鞭牛上槭。
回首笑呵呵,大地无人识。
品析:这个“牧童儿”,如果前面还有一点“游戏”的感受,这时却是“铁面”一张,立场坚定得很。你看,“我有牧童儿,身心如铁石”。真是打也打不动,敲也敲不动,总之这个“身心”不是肉长的。
“不依诸佛言,不取世人则”。他怎么个“铁石”心肠呢?诸佛菩萨们的话,他是听不进去的。禅师们一再强调,要“不向如来行处行”,要“有佛前急走过”,最后要在“无佛处成佛”,既然如此“铁石”心肠,当然会“不依诸佛言”了。对“诸佛言”尚且如此,更何况世间人类的那些准则了。
既不依“言”,又不取“则”,这个身心又交给谁呢?“吹笛上高山,把鞭牛上槭。”山僧自有潇洒处,当然这儿是指“牧童儿”吹着笛子,漫步高山,多了然。那牛呢?给它一鞭子,让它到槭树边上去吃草就行了。
“回首笑呵呵,大地无人识。”这个“牧童儿”真的逍遥得很,在山上,他还“回首笑呵呵”,笑什么呢?笑“大地”之上,对他竟“无人识”。的确无人识他这“铁石身心”,既不依佛法,又不依世法,这样的人听都没听说过,哪里还会有人“识”呢!
其七
我有牧童儿,(髟/般)鬟髽髻长。
眉舒两卷经,手挈一条杖。
指物作乾坤,演说成真相。
孰能知此意,天上人间仰。
品析:“我有牧童儿,(髟/般)鬟髽髻长。”这个“牧童儿”,纯是一付儿童模样。(髟/般鬟髽髻,均指古代儿童的双髻发型)
“眉舒而卷经,手挈一条杖。”别小看这小小的“牧童儿”,要知道,佛教、道教都极重视“婴儿”的,并作为得道的象征,甚至成果。所以,他两眉一舒,双眼神光一露,等于是在向人们演说无上佛法的两卷经文。而手中之“杖”,又可降伏一切妖魔。总之是“法力无边”。
“指物作乾坤,演说成真相。”庄子尚可以有“天地一指也,万物一马也”这样的道理,那么以此类推,任何一物皆可以被“指”为乾坤天地。不信吗,那就给你细加“演说”——把其中的道理讲给你听,如庄子那样,可是比庄子还讲得深,讲得透。你就会明白其中的“真相”——真理。
“孰得知此意,天上人间仰。”谁能够明白上面所说的道理,那么他一定是得道之人,就可以得到天上诸神,世间众生共同的尊仰。
其八
我有牧童儿,人天不奈何。
忽将世界生,忽打乾坤破。
颜貌只韶年,性宽心海大。
却问古皇仙,谁人生得我?
品析:“牧童儿”在这里,口气大极了,真有点“天上天下,唯我独尊”的派头。
“我有牧童儿,人天不奈何。”这位“牧童儿”,敢于“不依诸佛言,不取世人则”,并得到了“天上人间仰”。佛且奈何不了他,何况人天众生们了,拿他当然毫无办法。
“忽将世界生,忽打乾坤破。”怎么得了,比上帝还神通吗。对于这个世界,真的如他所说想“生”就生,想“灭”就灭吗?其实每一个人都有这样的神力,不信,自己可以搞一个小实验。当我们手中捧着各种“创世”的文章,不论是宗教的、科学的或哲学的,这个“世界”不是在我们的心中“生”起了吗?甚至你自己也可以去幻想似地去参与“生”一番世界的。同样如此,当你手捧“世界末日”类的文章,也不论哲学的、宗教的或科学的。这个“乾坤”破碎的过程不是在你心中惊心动魄地显示着吗?而且你也尽可以幻想式地参与“灭”的这一过程。其实,还用不着这样费心,每天早上一觉醒来,这个世界不是“生”在我们的面前吗?回想昨天,昨天的一切,昨天的世界不是早已被“粉碎”了吗?这样的“生灭”,用不着你去花丝毫力气。
“颜貌只韶年,性宽心海大。”这“牧童儿”是永远年少,永远风华正茂。人老心不老,何况“这个”是永不老的。而他的心性宽大,如海如天。宇宙、世界尚在其中“生灭”,还“小”得了吗?
“却问古皇仙,谁人生得我?”这个问题,别说“古皇仙”们回答不了,佛也回答不了。天地乾坤尚且在他的心性中生灭,“古皇仙”的年岁总不至于超过天地乾坤吧!那么,这个“我”到底是谁“生”下的呢?有没有能“生”他的那个“妈”呢?
其九
我有牧童儿,千般呼唤有。
行时海岳随,坐即乾坤守。
回首枕须弥,抬身倚北斗。
先贤不奈何,唯我独长久。
品析:这位“牧童儿”在这里继续吐他的“豪气”。
“我有牧童儿,千般呼唤有”这个“牧童儿”的名字太多了,多得数不清,有的称他为圣人、真人、仙人、佛、菩萨。有的称他为道、真如、涅槃、菩提、金丹。还有人称他为烦恼、众生、牛儿、狗儿。更有甚者,还有人称他叫什么干屎橛、柏树子、麻三斤。总之,各种各样,褒的贬的,应有尽有。
“行时海岳随,抬身倚北斗。”这有什么了不起,“坐地日行八万里”,“月亮走,我也走,我走月亮随我走”嘛。天地乾坤尚在心中生灭,走路时大海山岳随行,有什么大不了。出门旅游,一本《世界地图》,或一本四季《星空图》,还有什么可缺的?晚上把头一抬,银河系全在粟米大的瞳孔里,北斗星跑得了吗!
“先贤不奈何,唯我独长久。”既然已“天上人间仰”,“人天不奈何”了,又何必再说“先贤”呢?这么伟大,当然是寿比南山都不足以恭维的了。
其十
我有牧童儿,是非不到耳。
纵横自在安,展缩无拘止。
有意玩江山,无心求荣贵。
长眠牛背上,真个无余事。
品析:前面已经“得意”够了,这里又何须来一番解释,未免显得比前面“小气”了。
“我有牧童儿,是非不到耳”。这位“天上人间仰”,“先贤不奈何”,又“不依诸佛言”,“不取世人则”的“牧童儿”,真的没有“是非”吗?唾骂他的大有人在,只不过他“寻常一似痴”,装聋作哑,一切事情,包括他前面的“豪气”,都藏在肚皮里不显露出来而已。捧他、骂他、是他、非他的,他一古脑儿装入肚里,决不装入“耳”内。这可是修行的诀窍,平常说“顺眼法、顺身法、顺心法”,装聋作哑,不以为然可是一段“真经”。
“纵横自在安,展缩无拘止”。既然一切皆“顺”,当然可以“纵横自在”“安居乐业”了。进退开合、舒展、收缩都无规矩可言,若有规矩,有“拘止”,还谈得上“纵横自在”么!
“有意玩江山,无心求荣贵”,前面已经说过,“不把一文钱,买断乾坤地”。乾坤既可不费“一文”,那么乾坤内的“江山”就不值半文了。不花钱去玩。谁又无意呢?但“荣贵”却不同了,那可得要有本钱才有利息的生意,而且劳神费力。花大价钱还未必到手,何况到手也是一切空,还没有“江山”那样可以“永固”。所以“自当寄情于江山,不可留心于富贵”。
“长眠牛背上,真个无余事。”行住坐卧不离“牛背”,哪里还会有其它可费心的事呢?有事就有是非,有是非还能“纵横自在安”么!
其十一
我有牧童儿,披莎戴箬笠。
不能风雨浸,雾露和衣湿。
春听百花荣,秋看千株泣。
牧童只个心,非是不能入。
品析:写到这里,忽然记起了吕洞宾真人的那首牧童诗了,也写得极好。
草铺横野六七里,笛弄晚风三四声。
归来饱饭黄昏后,不脱蓑衣卧月明。
看来仙佛两家,对这“牧童”都情有独钟,于情于境,如出一辙。
“我有牧童儿,披莎戴箬笠。”这里,这个“牧童儿”才真的像个牧童了,再不是那如佛如仙的超人了。
“不能风雨侵,雾露和衣湿。”“风雨侵”那可是要生病的,好在“披莎戴箬笠”,早备有雨具,不会受到风雨之侵袭。但对“雾露”却回避不了,好在“雾露”性情温柔,无暴烈之气,虽“和衣湿”,不失为一段雅情。
“春听百花荣,秋看千株泣。”春天,百花欣欣向荣,可以倾听它们的喜悦;秋天万木凋零,可以倾听他们的哭泣。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既以天地万物为一体,就当与天地万物“荣辱与共”了。
“牧童只个心,非是不能入。”牧童还是给大家一样,都是这个心嘛,对万物还是有情感的,并非心如铁石,什么都不可“入”了。当乐则乐,当忧则忧,与万民、万物与共啊!
其十二
我有牧童儿,风姿爽古貌。
心通廓太虚,性直量还奥。
毛端三界现,微尘六趣倒。
伤嗟洗耳翁,却被牵牛笑。
品析:这时,“牧童”的豪气又出来了。你看,“我有牧童儿,风姿爽古貌”。前面还在说“颜貌只韶(少)年”,这里却成了“古貌”。“古貌”是何尊容,笔者心中无数,不知为儿童们画的那位开天劈地的“盘古王”,是否为标准的“古貌”。
“心通廓太虚,性直量还奥。”这位“牧童”心,是通往并贯穿于那寥廓天涯的“太虚”。他心量如此广大,但性格却“直”,古代讲的神仙——真人就是“直人”,也就是纯粹天真自然,心性没有被扭曲污染。不过,心性虽“直”,但却不傻,里面“玄奥”得很,一般人是摸不透的,何况还“廓如虚空”哩。
“毛端三界现,微尘六趣倒。”唐代华严宗大师李通玄居士说过一幅著名的对联:
十世古今,始终不离当念,
无边刹海,自他不隔毫端。
意思是,过去未来,十方上下世界的“古今”自始至终,都没有离开人们“当下”的一念。而无量无边,多如恒河沙数的三千大千世界,和我们的距离,还不到“毫端”——毫毛尖端的那点用显微镜都看不清楚的空间。所以,在“毛端”上显现的“三界”那简直是如同苍海的一粟,而“六趣”——六道轮回的世界更不能与一“微尘”相比了。
“伤嗟洗耳翁,却被牵牛笑。”庄子曾说过一则故事,尧让天下于隐士许由,许由一逃了之。后来许由把这个故事讲给他的一位老朋友听,那位老朋友听了几句,赶忙跑到河边去把耳朵洗了一番——那是“脏话”,可会污染心灵的啊!许由的这位老朋友的心也太狭小了,连这样的“龙门阵”都不敢听,无怪我这位“牧童儿”会笑话他。——牵牛,可是玉皇大帝的驸马爷,织女星的“先生”,所以决不能小看他。
其十三
我有牧童儿,不解一切法。
左手提一鞭,右手携一榼。
不见有同流,驱牛入石庵。
须密遇弥迦,方能善对答。
品析:“我有牧童儿,不解一切法。”这位“牧童儿”既无眼耳鼻舌身意,如同混沌,当然“不解一切法”,也无须去解。
“左手提一鞭,右手携一榼。”左手扬鞭,右手携酒,自乐自醉,逍遥自在。又何须劳神去“解一切法”呢!
“不见有同流,驱牛入石庵。”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这样的“牧牛儿”呢?没有伙伴,干脆如朱元璋当年那样,把牛赶进岩壁里去——美其名日:“石庵”。
“须密遇弥迦,方能善对答。”不要以为他“不解一切法”,什么都不懂,若有机会,在隐秘处遇到弥勒佛或释迦佛,那时才闹热,你有机会看到他们一起“善对答”,——谈古论今,谈妙说玄的情境吗?
其十四
我有牧童儿,不著于三昧。
大地作绳床,青天作宝盖。
森罗及万象,日月星辰界。
鼓腹唱巴歌,横眠长自在。
品析:这位“牧童儿”的名堂太多了,虽“不解一切法”,却能与诸佛对话,并得人天景仰。这里,“我这牧童儿,不著于三昧”,“三昧”就是戒定慧的“定”,你不要以为他成天在“牛背”上入定,或玩“游戏三昧”。
“大地作绳床,青天作宝盖。森罗及万象,日月星辰界。”这种境界,古已有之,庄子将去世时,他的弟子们准备厚葬他,他说“吾以天地为棺槨,以日月为联璧,星辰为珠玑,万物为赍送,吾葬具岂不备耶!”既然“死”时可以作如是观,那么在现在活生生的时候,又怎么不可作如是观呢?更有享受的资格嘛,何况你早就“不把一文钱,买断乾坤地”了。生生世世,谁也没有本事把你从乾坤内驱逐“出境”的。
“鼓腹唱巴歌,横眠长自在。”吃饱了饭,翘起肚皮,唱几首“下里巴人”——用不着唱“阳春白雪”,不然与身份不合了。想睡时,就长躺在这天地之间。你看,“大地作绳床,青天作宝盖”睡在其中,多么的了然和愉快啊!
其十五
我有牧童儿,丑陋无人识。
肩上一皮鞭,腰间一管笛。
往往笑寒山,时时歌拾得。
闾氏问丰干,穿山透石壁。
品析:寒山拾得丰干,为唐代天台“三圣”,又是著名的诗僧,闾氏——闾丘胤,当时为台州刺史,是他发现并宣传这天台“三圣”的。要知道,这“三圣”可是文殊、普贤和阿弥陀佛的“化身”啊!
“我有牧童儿,丑陋无人识。”前面对这“牧童儿”一时说他“颜貌只韶年”,一时又说他“风姿爽古貌”,这时又说他“丑陋无人识”了。这没有什么关系,佛教中三头六面的尊者多的是,如“四面观音”,“多面如来”等。一个人从生至死,都不知要变多少次“脸”,就不必苛求这“牧童儿”了。
“肩上一皮鞭,腰间一管笛。”这终于是“牧童本色”。但他又不安于“牧童”,又“往往笑寒山,时时歌拾得”,他们大概与“牧童”是朋友,彼此时笑时歌,到也自在。但不能去多加盘查,因为其中的关系是密不可示人的,不然就会如“闾氏问丰干,穿山透石壁”。一去打听,他们全都会“穿壁入壁”,遁入山体之内,再也不知踪迹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