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灵犀
 

    作者题记：禅是高深莫测的，想亲近她，却听不懂她奇妙的语言；禅亦是平凡的，历史上禅师大德因花香而开悟，因日用而保任开悟的功夫；禅触目皆是，却又说似一物即不中。走近禅，却不能揭开她神秘的面纱，无论我跟她隔着多么遥远的距离，这次我来了，来到历史上禅宗的腹地，来默默谛听那碧岩深处的禅语。 

 

    当看到“湖南药山寺举办首届老营员生活禅学修营”这一消息的时候，我第一时间报了名。心想，若不被录取，去禅宗祖庭坐坐也是好的，那里的草木必是有灵性的，“生公说法，顽石点头”。佛教曹洞宗祖庭的千年古寺——药山寺，药山寺位于湖南津市市药山村，在历史上因惟俨禅师曾在此住锡，而成为禅宗圣地。

 

    清清浅秋，一个人乘坐高铁六个小时后，下午两点钟到达长沙。和我一同到站的还有从柏林寺来的明绍法师，我们在同一车只隔了一排座位，快下车时，我才知道法师也乘这辆车同去药山寺。来接站的常居士很殷勤为我准备了盒餐，因为已过了吃饭的点。虽素未谋面，却享受着这种老友的待遇，心下感到很温暖。

 

    车窗外橘子洲头的江水飞掠而过。南方的无尽水域和黄绿相间的稻田，对于长期生活在北方的我，是最有新鲜感的，一切都是游走的诗，流动的画。

 

    从高速上下来，穿过曲曲折折的山路，很快来到药山寺的竹林禅院。竹林禅院是今年刚刚竣工的，十几栋木楼依山而建，为汉唐风格，粉墙灰顶，隐在竹林深处，门对东冲湖的宁静碧波。竹林清幽，庙宇宁静，这里就是禅修中心了。

 

    一进门口，达摩祖师的二入四行清晰地刻在竹质屏风上，竹林禅院的宗旨是藉教悟宗。

 

    此次禅修营的缘起是药山寺住持明影法师为承师志，弘扬生活禅。净慧长老1993年开创生活禅以来，柏林寺和四祖寺以生活禅夏令营的方式，接引了数千学子。无数的人从误解佛教到开始了解和亲近佛教，继而将禅的智慧运用到生活中，本着“觉悟人生，奉献人生”的八字方针，将生活禅更深入学修。此次禅修营旨在学习基础止观和参禅方法，讲解《坛经》，并规定全程止语。

 

行禅

 

    并没有繁琐的开营仪式，第一天在坐禅之后，明影法师就示范慢行禅。明影法师是曹洞宗的传人。曹洞宗宗风绵密。慢行禅的特点是秀才风格，功夫斯文，动作缓慢，每次落脚都象定在了那里，完全站定之后，再抬起另一只脚，让自己的心回归，回到当下这一步，心跟身体在一起就是观照力成长的地方，回到最简单的动作上来，让思维心停下来，直接观察身体，破除五蕴里的想蕴，透过禅修观察，了解身心的状况。

 

    慢行禅有点邯郸学步的味道，这看似简单的抬起放下，也并不容易，平时自己的心是飘忽散乱的，身体亦随之不安。每一步都变成当下的观照，象一个大病初愈的人，拼却全身的气力抬起只脚，放下，又异常珍重，落地生根。心回归，破除自己的执着，若有意若无意。让思维心停下来，断思绪，贪嗔痴的烦恼，当下止观，心跟身体在一起,妄想减少，用自己的愿力修行,脚下这一步才是最真实的，训练自己不依赖外界，而是从自身获得宁静和欢喜。

 

    慢行禅，易行难继，看似很简单的抬起放下，心一会就回跑到别处去。竹林禅院的风景那么美，鸟声那么清凉，还有成群的黑蝴蝶飞来飞去。怎么可以专气致柔，如婴儿一般回归江河始初的简单快乐？

 

坐禅

 

    清晨四点半，人还在香甜的睡梦中，钟声如巨大的鲸鱼般游过来了。因为这里四周环山，感觉钟声是圆的，过去又回来，声势弘大，在头顶旋着。窗外还是繁星点点。这时候坐在禅堂里，不是昏沉就是掉举。师父说是阿赖耶识的无明习气。翠绿的鸟鸣穿透丛林从檐下滴进来，心开始被外境所牵动，从任何一扇窗望过去，都是一方独到的风景，在这里坐禅，福报实在太大了。腿子疼受不了的时候，会睁开眼睛，欣赏窗外的美景，打断纷飞的妄念，殊不知，这也是心在攀援外境。心猿意马，实难止息罢跳。

 

    自江西宝峰寺的衍真大和尚来了以后，大家坐禅从一楼的止观堂升至二楼的选佛场，选佛场是庄严肃静的禅堂，氛围骤然为之一变。在坐禅行禅的间隙，大和尚给大家讲解一些古禅堂的规矩，大和尚讲话语速低缓沉着，音音拖长，古风犹存。当谈到那个威力无穷的香板——“七尺棒头开正眼，一声喝下歇狂心”，我渐然对这些法器产生了敬畏。在每次开示完毕最后一句话还未休歇，大和尚即高声说，催板！这时大家就急急行起香来，不知为何，我每次都行香都在大和尚身后，大和尚要求，行香不要走空圈子，要参话头“念佛是谁？”眼睛要盯住前边人的后夹背。我每次都盯着大和尚后夹背，灰色长袍上的一个破洞，还有那随缘挂在身上的皱成包袱的布衫。内心又开始打妄想，这样一个见素抱朴的外相，竟然威仪三千，内心的悟境已上灵山无数重了吧？

 

参禅

 

    参禅似有无限妙义和不可思议之境界，令人神往。对于一个初学的我来说不会用功，话头提不起。就象初学自行车的车人，看别人在两个轮子的车上稳稳坐住，自己上去是要摔跤的。衍真大和尚给大家参的话头是“念佛是谁？”，“只手之声”，“万法归一，一归何处”。参话头就是在不明白的地方起疑念，是心专注的地方。学参禅，功夫不相应，念头提不起，初参多提，老参多看。大和尚说，在这短短的几天，你们仅仅学到了方法，回去还得多用功，当遇到烦恼时，提起“念佛是谁？”那时烦恼就象冰块丢进火炉里，这一句“念佛是谁？”是非常有威力的。每个禅七都是参禅用功的好时机，话头看好，疑情如江河决堤浩浩荡荡过去。这是古代禅师用功开悟的好时机。

 

    整个禅修期间，师父不断的在给大家讲开悟的高僧的故事，教大家参话头，参禅。而愚钝如我，就象一个九窍通了八窍的葫芦，最终一窍不通。之于参禅，我只好高山仰止，回去好好多读读高僧传，或许能一些启迪。

 

    无论是“参话头”“数息”“持咒”“念佛”，都是一个方便，通过这个方便，能升起正念。 我们的心从来没有训练过，贪念、愤怒、苦恼、失眠，心听你的吗？没有训练过的心，一辈子狂欢乱跳，在烦恼中打滚。

 

    正念升起是修行的核心。正念升起欢喜平静，无惭无愧（改为“无昏无妄”），身心柔软。

 

讲经

 

    《坛经》是一部最活泼具有妙趣的经典。在此之前，我已经读过无数遍了，从刚开始的猎奇到后来的沙里淘金，扒开文字表象撷取法眼妙义，自以为很熟谂了，可经过明影法师的讲经，更觉得坛经妙义高不可攀，其中比比皆是禅师开悟时的对话，其言平淡，其境界之深，不可思议，玄妙莫测。《坛经》是清净智慧的流出，从初祖达摩震旦传法，到六祖慧能，实现了佛教智慧的中国化。其核心智慧是“菩提自性，本自清净，”（本句删掉或全偈引用）。本次重点讲解的是《般若品》（可刪掉）。对于我本人而言，对生活当下启发最深的是《忏悔品》。

 

    短短的几天丛林生活，临湖轩的普茶，止观堂的听经，选佛场的静坐，湖边的漫步，竹林深处的汲泉烹茶，智慧温暖的师友，心里恋慕着这一切，本想等中秋月圆再走，又深知在无量无边恒河沙数诸佛前种诸善根，才能有此一会，不可贪恋。行禅、坐禅、参禅、听经，也许不能尽得其妙，依然感受到药山寺宗风高标又那么贴近生命，融合于当下的生活，谁说修行只在禅堂，治业生产，构栏酒肆，甚而颠沛流离，在哪不可以参禅修行。在来药山之前，我是浑身骨头生痛的，我自己以为是读书写作耽于久坐故。来药山短短几天，身安心净，多年“择栖”毛病也去掉了，在此夜夜安然而眠。

 

    于禅，也许我仍未揭开她的神秘面纱，于我，在修行终于有了下脚处：

慈悲喜舍的情怀，清净内敛的言行。

柔和忍辱的态度，勤奋向上的精神。

宁静淡泊的心境，通达缘起的智慧。